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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四回 计退强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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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四回 计退强敌

韦小宝道:「阿珂姑娘,你相貌这样美,就算穿了男装,人人一看都知道你是个美貌姑娘。这个郑公子哪,我瞧是不怀好意。」阿珂怒道:「你才不怀好意!我扮了男人,他一点都认不出来。後来师姐跟他说了,他还连声道歉呢。人家是彬彬有礼的君子,那像你………」

一行人中午时分到了丰尔庄,那是冀西的一个大镇。众人在一家饭店中打尖。

韦小宝下得车来,但见那郑克爽长身玉立,气宇轩昂,若是走到他身边,至少要高出自己一个半头,不由得更兴自惭形秽之感,又见他衣饰华贵,腰间悬一柄佩剑,剑鞘上镶了珠玉宝石,灿然生光。他手下二十余名随从有的身材魁梧,有的精悍挺拔,身负刀剑,看来个个武功不弱。来到饭店之中,阿珂扶着白衣尼在桌边坐下,她和郑克爽便打横相陪。韦小宝正要在白衣尼对面坐下,阿珂向他白了一眼,道:「那边座位很多,你别坐在这裏行不行?我见到了你吃不下饭。」

韦小宝大怒,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,心道:「这位郑公子陪着你,你就多吃几碗饭,他妈的,胀死了这小娘皮。」白衣尼道:「阿珂,你怎么对小宝如此无礼?」阿珂道:「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。师父吩咐不许杀他,否则………」说着向韦小宝狠狠横了一眼。韦小宝心中气苦,自行走到厅角的一张桌旁坐了,心想:「你是一心一意,要嫁这他妈的臭贼郑公子做老婆了,我韦小宝岂肯轻易罢休?你想杀我,可没那么容易。待老子用个计策,先杀了你心目中的老公,教你还没嫁成,先做了寡妇,终究还是非嫁老子不可。」

饭店中伙记遥上饭菜,郑家众伴当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。韦小宝拿了七八个馒头,去给缚在大车中的呼巴音吃了,只觉这一群人中,倒还是这个呼巴音可亲些。他回入座位,隔着几张桌子瞧去,只见阿珂容光焕发,和郑克爽言笑晏晏,神情甚是亲密,韦小宝气得几乎难以下咽,寻思:「要害死这个郑公子,倒不是易事,可不能让人瞧出半点痕迹,否则老子枉自送了这条小命。她若知是我害的,那定是要为他报仇了。」

正寻思间,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,几个人乘马冲进镇来,下马入店,却是七个喇嘛。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,但又有些幸灾乐祸,心想:「这郑公子刚才胡吹大气,甚麽跟三个高手师父学了武功。且让你们打塲大架。老子袖手旁观,倒是妙极!」那七名喇嘛一见白衣尼,登时险色大变,咕噜咕噜说起话来。一名身材高瘦的喇嘛吩咐了几句,七人在门口一张桌边坐下,叫了饭菜。各人目不转睛的瞧着白衣尼,神色甚是愤怒。白衣尼只作不见,自管自的缓缓吃饭。过了一会,一名喇嘛站起身来,走到白衣尼桌前,大声道:「兀那尼姑,我们的几个同伴,都是你害死的麽?」郑克爽站起身来,朗声道:「你们干甚麽的?在这裏大呼小叫,如此无礼?」那喇嘛怒道:「你是甚麽东西?我们自跟这尼姑说话,关你甚么事?快给我滚开些。」只听得呼呼几声,郑克爽手下四名伴当跃了过来,齐向那喇嘛抓去。那喇嘛右手一格,挡开了两人,飞出一腿,将一名伴当踢得向饭店外摔了出去,跟着迎面一拳,正中另一名伴当的鼻梁,将他打得晕倒在地。

其余众伴当大叫:「并肩子上啊。」各人抽出兵刃,向那喇嘛扑去。那边桌子五名喇嘛也各抽戒刀,杀将过来,只是那高瘦喇嘛坐着不动。霎时之间,饭堂中乒乒乓乓,打得十分热闹。店伴和吃饭的闲人一见有人打大架,纷向店外逃出。郑克爽和阿珂都拔出长剑,守在白衣尼身前,店堂中碗盏纷飞,桌椅乱掷,每一名喇嘛都挡着四五名郑府伴当。

忽听得呼的一声响,一柄单刀向上飞去,砍在屋梁之上,韦小宝抬头看去,白光闪动,又有两把刀飞了上来,砍在梁上。他心中大奇:「那是甚么打法?」跟着又有三四柄长剑飞上,只见郑府伴当连声惊呼,空手跃开,呼呼之声接连不断,一柄柄兵刃向上飞去,都是钉在横梁或是椽子之上,再不落下。有些钢鞭、铁鐧,铜鎚、铁牌等沉重兵器,却是穿破了屋顶,掉上瓦面。不到半柱香时分,郑府二十余名伴当手中尽数没了兵刃。韦小宝又惊又喜,喜欢却此惊讶更多了几分。几名喇嘛齐声喝道:「快快跪下投降,迟得一步,把你们的脑袋瓜儿一个个都砍了下来。」郑府众伴当甚是悍勇,手中兵刃虽失,并无怯意,或空手使拳,或提起长櫈,又向六名喇嘛扑来。六名喇嘛一声吆喝,挥刀掷出,扑的一声响,六柄戒刀都插在那高瘦喇嘛所坐的桌上,整整齐齐的围戌了一个圆圈,跟着六人跃入人群,但听得「哎唷」、「啊」、「哟」的呼声此起彼落,混杂着喀喇,喀喇之声不绝。顷刻之间,二十余名伴当个个都被折断了大腿腿骨,在店堂中摔满了一地。韦小宝武功虽然平平,但他在少林寺中多时,跟着澄观学习各种招式,见识已算得颇为不凡,但这六名喇嘛用甚么手法折断这二十余人的腿骨,实在看不出来,这时心中惊骇已远远胜过欢喜之情,只是叫苦,暗想:「他们就要去为难师太和我的小美人了,那可如何是好?」

六名喇嘛双手合什,叽哩咕噜的似乎念了一会经,坐回桌旁,拔下桌上戒刀,挂在身旁。那高瘦喇嘛叫道:「拿酒来,拿饭菜来!」喝了几声,店伴远远瞧着,那敢过来?一名喇嘛駡道:「他妈的,不拿酒饭来,咱们放火烧了这家黑店。」掌柜的一听要烧店,忙道:「是,是!这就拿酒饭来,快快,快拿酒饭给众位佛爷。」

韦小宝眼望白衣尼,瞧她有何对策,但见她已吃完饭,左手拿着一只茶杯,缓缓啜茶,衣袖纹丝不动,显得绝无惧怕。阿珂却脸色惨白,眼光中流露出十分害怕的神情。郑克爽脸上青一阵,白一阵,手按剑柄,手臂不住颤劫,一时拿不定主意,不知是否该当上前厮杀。那高瘦嘛喇冷笑一声,站起身来,走到郑克爽面前。郑克爽向旁跃开,剑尖指着那喇嘛。喝道:「你…你…你待怎地?」声音又是嘶哑,又是发颤。

那喇嘛道:「我们找还尼姑有事,跟旁人可不相干。你是她的弟子?」郑克爽道:「不是。」那喇嘛道:「跟她有甚麽干系?」郑克爽道:「没有。」那喇嘛道:「好!识相的,快快给我滚吧。」郑克爽道:「尊驾…尊驾是谁,请留下万见来。日後…日後也好……」那喇嘛仰头长笑,韦小宝只觉耳中嗡嗡作响,登时头晕脑胀。阿珂站立不定,坐倒在櫈,伏在桌上。那喇嘛笑道:「我法名桑结,乃西藏达赖活佛座下护教。你日後怎麽样?想来找我报仇是不是?」郑克爽硬起了头皮,道:「正……正是!」

桑结哈哈一笑,左手衣袖往他脸上拂去。郑克爽举剑一挡。桑结左手中指一弹,铮的一声响,长剑飞起,插入了屋顶梁上,跟着左手一探,已抓住了他後领,将他提了起来,重重往板櫈上一放,笑道:「坐下吧!」

郑克爽给他抓住了後颈「大椎穴」,那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会,登时全身劲弹不得。桑结将他按在櫈上,又回去自己桌旁。韦小宝心想:「他在等甚麽?怎地不向师太动手?难道还有帮手来么?」忽地想起大车中那个呼巴音。暗想:「糟糕,他们将呼巴音一救出,立时便知我跟师太是一夥,说不定还会知道那四个喇嘛是我杀的。那时候韦小宝不去阴世跟四个大喇嘛聚聚,恐怕也难得很了。转头向桑结瞧去,只见他神情肃然,险上竟有惴惴之意,登时明白:「是了,他不知师太巳负重伤,忌惮师太武功了得,正自拿不定主意,不知如何出手才好。」

这时店伙送上酒菜,一壶酒每名喇嘛面前斟得半碗。便即空了。一名喇嘛拍桌骂道:「这一点儿酒,给佛爷独个儿喝也还不够。」店伴早就全身发抖,听他一駡,更是怕得厉害,连声答应,转身又去取酒。韦小宝灵机一动,跟进厨房。他是个小小孩童,谁也没有留意。只见那店伙拿了酒提,从坛中提了酒倒入壶中,双手发颤,只溅得地下、桌上、坛边、壶旁到处是酒。韦小宝取出一锭小银子,交了给他,说道:「不用怕。这是我的饭钱,多下的是赏钱。我来帮你倒酒。」说着接过了酒提。

那店伙大喜过望,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人。韦小宝道:「这些喇嘛凶得很,你去瞧瞧,他们在干甚麽?」店伙应了,到厨房门口向店堂张望。韦小宝左手中早打开了那剩下的半包蒙汗药,一起倒入酒壶,又倒了几提酒,用力晃动。那店伙转身道:「他们在喝酒,没…没干甚麽!」韦小宝将酒壶交了给他,道:「快拿去,他们发起脾气来,别真的把店烧了。」那店伙谢不绝口,双手捧了酒壶出去,口中兀自喃喃的说:「多谢,多谢,唉,真是好人,菩萨保佑。」众喇嘛哈哈大笑,抓过酒壶来。各人斟了半碗,喝道:「不够,再去打酒。」

韦小宝见七名喇嘛亳不疑心,将碗中药酒喝得精光,心中大喜,暗道:「臭喇嘛枉自武功高强,连这一点粗浅之极的江湖上道儿,也不提防。真是可笑。」要知桑结等一干人眼见五名同门死於非命。其中一人更是被掌力震得全身前後肋骨一齐断折,敌人武功之高,世所罕见,桑结自忖若和此人动手,只怕还是输面居多。在饭店中见白衣尼始终神色自若,的是大高手的风范,七人全神贯注,尽在注视她的动静,那裏又会防到一位当世武功巳臻登峯造极之境的大高手,竟会去用蒙汗药这等下三滥的无耻勾当?他们口中喝酒,其实全然饮而不知其味,想到五名师兄弟惨死的情状,心中一直在栗栗自惧。倘若饭店中并无白衣尼安坐座头,那麽这一壶下了蒙汗药的药酒饮入口中,未必就会丝毫不觉。

一名胖胖的喇嘛是个好色之徒,见到阿珂容色艳丽,早就想上前摸手摸脚,只是忌惮白衣尼了得,不敢无礼,待得一大碗酒一下肚,已自按捺不住,过得片刻,药性发作,脑中昏昏沉沉,登时甚麽都不在乎了,站起身来,笑嘻嘻的道:「小姑娘,有了婆家没有?」伸出大手,在阿珂脸蛋上摸了一把。阿珂吓得全身发抖,道:「你…你…」一刀砍去。那喇嘛伸手抓住她手腕,一扭之下,阿珂手中钢刀落地。那喇嘛哈哈大笑,将她抱在怀中。

阿珂高声尖叫,拼命挣扎,但那喇嘛一双粗大的手臂犹如一个大铁圈相似,紧紧箍住。却那里挣扎得脱?白衣尼本来镇静自若,这一来却也脸上变色。心想:「这些恶喇嘛若是出手杀了我,倒不打紧,如此当众无礼,我便是立时死了,也不闭眼。」郑克爽双手撑桌,站起身来,叫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那胖大喇嘛左手一拳,砰的一声,将他打得在地下连打两个滚。

韦小宝见心上人受辱,十分焦急。心想:「怎地蒙汗药还不发作,难道臭喇嘛另有古怪功夫,不怕蒙药?」眼见那喇嘛伸嘴去阿珂脸上乱吻和嗅,再也顾不得凶险,袖中暗藏匕首,笑嘻嘻的走将过去,笑道:「大和尚,你在干什么啊?」右手碰到他背心左首,手腕一翻,匕首从衣袖中戳了出去,插入了那喇嘛心脏,笑道:「大和尚,你在玩什么把戏?」急速向左一闪,防他反击。

这匕首锋锐无匹,入肉无声,刺入时又是对准了心脏,这喇嘛心跳立停,就此僵立不动,但仍是双手抱住了阿珂不放。阿珂不知他已死,只是吓得大叫。韦小宝走上前去,扳开那喇嘛的手臂,在他胸口一撞,低声道:「阿珂,快跟我走。」一手拉着她手掌,一手扶了白衣尼,向店堂外走出。那胖大喇嘛一离阿珂的身子,慢慢软倒。余下几名喇嘛大惊,一齐抢上。韦小宝叫道:「站住!我师父神功奇妙,这喇嘛无礼,巳把他治死了。谁要踏上一步,一个个叫他立刻便死。」众喇嘛一呆之际,砰砰两声,两人摔倒在地,过得一会,又有两人摔倒。桑结内力深湛,那蒙汗药一时迷他不倒,却也觉头晕脑胀,身子摇摇晃晃,脚下飘浮,只道白衣尼真有古怪法术,心慌意乱,神智迷糊,那想得到是中了迷药。

阿珂叫道:「郑公子,快跟我们走。」郑克爽道:「是。」爬起身来,抢先出外。韦小宝扶了白衣尼出店。桑结追得两步,身子一晃,摔在一张桌上。喀喇一声响,登时将桌上压垮。韦小宝见车夫不知逃到了何处,不及等待,扶着白衣尼上车,见车中那呼巴音赫然在内,生怕桑结等喇嘛追出,见阿珂和郑克爽都上了车,跳上车夫座位,扬鞭赶车。

一口气奔出十余里,骡子脚程已疲,这才放慢了行走,便在此时,只听得马蹄声响,数乘马追将上来。郑克爽道:「唉,可惜没有骑马,否则我们的骏马奔跑迅速,这些恶喇嘛定然追赶不上。」韦小宝道:「师太怎能骑马?我又没请你上车。」说着口中吆喝,挥鞭鞑骡。郑克爽自知失言,但他是王府公子,向来给人奉承惯了的,给这少年抢白了两句,心下十分恼怒,暗道:「今日脱险之後,要你的好看。」

但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。韦小宝道:「师太,我们下车躲一躲。」一眼望去,并无房屋,只在右首田中有几个大麦草堆,说道:「好,我们去躲在麦草堆裏。」说着勒定了骡子。郑克爽怒道:「藏身草堆之中,若是给人知道了,岂不可耻?那可堕了我延平王府的威风。」韦小宝道:「对。我们三个去躲在草堆之中,请公子爷继续赶车急奔,好将追兵引开。」当下扶着白衣尼下车。阿珂心下犹豫,拿不定主意。白衣尼道:「阿珂,你来!」阿珂向郑克爽招了招手,道:「你也躲起来吧。」郑克爽见三人钻入了麦草堆中,略一迟疑,跟着也钻进草堆。

韦小宝忽然想起一事,忙从草堆中钻出,走进大车,拔出匕首将呼巴音一刀戮死,心念一动,将他右手齐腕割下,又在骡子臀上刺了一刀。骡子吃痛,拉着大车狂奔而去。只听得追骑渐近,忙又钻入了草堆,他将匕首插入靴桶,右手拿了那只死人手掌,想去吓阿珂一吓,左手一摸,碰到的是一条辫子,知是郑克爽,又伸手过去摸索,这次摸到一条纤细柔软的腰支,那自是阿珂了,心中大喜,用力捏了几把,叫道:「郑公子,你干甚麽摸我屁股?」

郑克爽道:「我没有。」韦小宝道:「哼,你以为我是阿珂姑娘,是不是?动手动脚,好生无礼。」郑克爽駡道:「胡说。」韦小宝左手在阿珂胸口用力一捏,立即缩手,大叫:「喂,郑公子,你还在多手!」跟着将呼巴音的手掌放在阿珂脸上,来回抚摸,向下摸到她头颈之中。

先前他摸阿珂的腰支和胸口,口中大呼小叫,阿珂还道真是郑克爽在草堆中乘机无礼,不禁又羞又急。接着又是一只冷冰冰的大手摸到自己脸上,心想韦小宝的手掌决没这么大,自然是郑克爽无疑,待要叫嚷,又觉给师父和韦小宝听到了不雅,忙转头相避。那只大手又摸到了自己胸口。心想:「这郑公子如此无赖。」不由得暗暗恼怒。身子向右一让。韦小宝反过左手,拍的一声,重重打了郑克爽一个耳光,叫道:「阿珂姑娘,打得好,这郑公子是个好色之徒,啊哟,郑公子,你又来摸我,摸错人了。」郑克爽只道这一记耳光是阿珂打的,怒道:「是你去摸人,却害我………害我………」阿珂心想:「这明明是只大手,决不会是小恶人。」韦小宝持着呼巴音的手掌,又去摸阿珂的後颈。

突然之间,马蹄声奔到了近处。原来桑结见白衣尼等人出店,待欲追赶,却是全身无力,他内功深湛,饮了蒙汗药酒,竟不昏晕,提了两口气,内息畅通无阻,只是头晕眼花,登时明白,叫道:「取冷水来,取冷水来!」店伙取了一碗冷水过来。桑结叫道:「倒在我头上。」那店伙如何敢倒,迟疑不动。桑给还道这迷药是这家饭店所下,双手抬不起来,深深吸一口气,将脑袋往那碗冷水撞去,一碗水都泼在他头上,头脑略觉清醒。叫道:「冷水,越多越好,快,快。」店伙又去倒了两碗水。桑结倒在自己头上。命店伙去提了一大桶水来,救醒了众喇嘛,那胖大喇嘛却说甚麽也不醒,待见他背心有血,检视伤口,才知巳死。六名喇嘛来不及放火烧店,骑上马匹,大呼追来。

阿珂觉到那大手又摸到颈中,再也忍耐不住,叫道:「不要!」韦小宝反手一掌。郑克爽身在草堆之中,眼不见物,难以闪避,又吃了一记巴掌,叫道:「不是我!」这两声一叫,踪迹立被发觉,桑结叫道:「在这裏了!」一名喇嘛一跃下马,奔到草堆旁,见到郑克爽一只脚露在外面,抓住他足躁,将他拉出草堆,怕他反击,随手一甩,将他摔出数丈之外。那喇嘛伸手入草堆掏摸。韦小宝蜷缩成一团,这时草堆巳被喇嘛掀开,但见一只大手伸进来乱抓,情急之下,将呼巴音的手掌塞入他手里。那喇嘛摸到一只手掌,当即使力向外一拉,只道将这人拉出草堆,跟着也是随手一甩,那料到这一拉竟拉了个空,他使劲极大,只拉到一只断手,登时一交坐倒。

待得看清楚是一只死人手掌时,只觉胸口气血翻涌,说不出的难受,他所使的这一股力道,本拟从草堆中拉出一个人来,用力甩了出去。郑克爽有一百三十斤,那喇嘛预拟第二个人重量相若,这一拉之力少说也有二百余斤。何况这一次拉到的不是足踝,而是手掌,生怕使力不够,反被对方拉入草堆,是以使劲更是刚猛。那知这一股大力竟用来拉一只只有几两重的手掌,那自是尽数回到了自身,直和受了二百余斤的掌力重量一击无异。韦小宝见他坐倒,大喜之下,将一大捆麦草抛到他脸上。那喇嘛伸手掠开,突然间胸口一痛,身子扭曲了几下,便即不动了,却是韦小宝乘着他目光为麦草所遮,一跃上前,用匕首刺入了他心口。

他刚拔出匕首,只听得身周有几人以西藏话大声呼喝,不禁暗暗叫苦,料想无路可逃,只得慢慢站起身来,将匕首藏入了衣袖之中,一抬头,便见桑结和余下四名喇嘛站在麦田之中,离开草堆却有三丈之遥。原来那喇嘛尸首上堆满了麦杆,如何死法,桑结等并不知道,料想又是白衣尼施展神功,将他击死,当下都离得远远地。不敢过来。

只听桑结叫道:「小尼姑,你连杀我八名师弟,我跟你仇深似海。躲在草堆之中不敢出来,算是甚么英雄?」其实白衣尼年纪比桑结大了好多岁,只是她内功深厚,看上去不过一二十来岁。他这一发声呼喝,韦小宝耳中嗡嗡作响,胸口说不出的难受,心想:「他使甚麽妖法?怎麽我巳杀了他八名师弟?」心中一算,果然是八个,其中只有一名是白衣尼杀的,眼见桑结说出了这句话後,又向俊退了两步,显是心中颇有惧意,忍不住道:「我师父的武功出神入化,天下更无第二个人比得上,只不过她老人家慈悲为怀,有好生之德,不想再杀你们。你们这五个喇嘛,她老人家说饶了性命,快快给我去吧。」

桑结道:「那有这么容易?小尼姑,你把那部四十二章经乖乖的交出来,佛爷放你们走路,否则就是逃到天涯海角,佛爷也是决不罢休。」」韦小宝道:「你们要那部四十二章径?这经书到处寺庙裏都有,有甚麽希罕?」桑结道:「我们便是要小尼姑身上的那一部。」韦小宝一指郑克爽,道:「这一部经书,我师父早就送了给他,你们问他要便是。」这时郑克爽刚从地下爬地,还没站稳,一名喇嘛扑过去抓住他双臂,另一名喇嘛便扯他衣衫,嗤嗤声响,外衫内衣立时撕破,衣袋中的金银珠宝掉了一地,却那裏有甚么经书?韦小宝叫道:「郑公子,你这部经书藏到那裏去啦?跟他们说了罢,那又不是甚么宝贵东西。」

郑克爽怒极,大声道:「我没有!」一名喇嘛拍的一掌,只打得他险险晕去,喝道:「你说不说?」那喇嘛又是一掌。韦小宝见他两边脸颊登时肿起,心中说不出的痛快。叫道:「郑公子,你带这几位佛爷去拿经书吧。我见你在那边客店中地下挖洞,是不是埋藏经书?」桑结喜道:「是了,小孩子说的,必是真话,押他回店去取。」那喇嘛应道:「是!」又打了克爽一个耳光。阿珂再也忍不住,从草堆中钻了出来,叫道:「这小孩子专门说谎,你们别信他的。这位郑公子从来没见过这部经书。」 ·

韦小宝回头低声道:「我是要救师太和你,让郑公子引开他们。」阿珂道:「我不要你救。你寃枉郑公子,要害得他送了性命。」韦小宝道:「师太和你的性命,此郑公手要紧万倍。」

桑结向抓住郑克爽的喇嘛叫道:「别打死了他。」转头道:「小尼姑,你出来,还有两个娃娃,跟我们一起去取经书。」阿珂怒道:「你自己怕死,却说救师父。你有种就去跟这些喇嘛打上一架。」韦小宝心头热血上涌,心想:「你这样瞧我不起,我就给这些恶喇嘛打死了,又算得了甚麽?」说道:「打就打。我死不足惜,只是救不了你和师太。倘若我赢了呢?」阿珂道:「哼,你转胎投世,也赢不了,你打得赢一个喇嘛,我永远服了你。」韦小宝道:「我打赢一个喇嘛,你就嫁给我做老婆。」阿珂怒道:「胡说!你是小和尚,又是小太监,怎么………怎么………」韦小宝道:「小和尚可以还俗,小太监可以不做太监,总而言之,我非娶你做老婆不可。」阿珂急道:「师父,你听,在这当口,他还在不乾净的瞎说。」白衣尼叹了口气,心想虎落平阳被犬欺,当真形势危急,只好自绝经脉而死,免得受喇嘛的凌辱,低声道:「小宝,你伸手到草堆中来。」

韦小宝道:「是。」左手反手伸入草堆,只觉手掌中多了一个小纸包,听得白衣尼道:「这是经书中所藏的地图,你不必管我,自行逃命,将来若是找得另外七部经书,我大汉山河便有光复之望。那可此我一人的生死要紧得多了。」韦小宝见她对自己如此看重,这件要物不交给徒儿,反而交给自己,登时精神一振,突然之间,心中有了主意,当下不及细想,便大声道:「我师父是当世高人,不屑和你们动手。你们派一个人出来,先跟我比划比划,若是打得赢我,我师姊才会出手。哼哼,料你们也不敢,识相的,还是快快挟了尾巴逃吧。」一面说,一面将那纸包揣入了怀中。

五名喇嘛一齐纵声大笑。他们对白衣尼虽然颇为忌惮,这小孩子却那里放在心上?一名喇嘛笑道:「我只须一拳头便打得你翻出十七八个筋斗。比划个屁!」韦小宝踏上一步,朗声道:「好,就是我跟你来比。」回头向阿珂道:「我打赢了他,你就是我老婆了,那可不得抵赖。」阿珂道:「你打不赢的,说甚麽也不会赢。」韦小宝道:「一夫拚命,万夫莫当。为了要娶你做老婆,只好拚命了。」

那喇嘛走上几步,笑道:「你真的要跟我比 ?」韦小宝道:「那还有假的?咱须人一对一的比,我师父决不出手相助。你那四个师兄弟,会不会帮你?」桑结哈哈大笑,道:「我们自然不帮。」韦小宝道:「倘若我一拳打死了他,你们是否一拥而上,企图以多为胜?咱们话说在前头,倘若你们一起而来,我可敌不过,我师父也只好出手了。」桑结也真怕白衣尼出手,心思几名师弟都死得不明不白,不知这尼姑使的是甚麽武功,让一名师弟先和这小孩单打独斗,看明白了这尼姑的武功家数,实是大大有利,便道:「你们两人单打独斗便是,生死各安天命,双方谁也不许相助。」韦小宝道:「有人帮助的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。」桑结道:「不错,有人帮助的便是乌龟女儿王八蛋。」

这桑结武功既高,心性也是十分机灵,眼见对方除了韦小宝外,白衣尼和阿珂都是女子,所以将「乌龟儿子王八蛋」说成了「乌龟女儿王八蛋」,以免对方若是出手相助,做不成乌龟儿子,并不吃亏。韦小宝笑道:「很好,你这位大喇嘛十分精明,在下颇是佩服。」桑结道:「你再走上几步。」他见韦小宝距草堆仍近,生怕白衣尼贴住他背心,暗传功力,师弟便抵敌不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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