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 侠客行旧版

三一 奋接铜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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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 奋接铜牌

白万剑一听石清和杨光二人的言语,竟是大有向贝海石问罪之意,反而对自己并无什么敌意,倒是大非始料之所及。

本来他众位师弟为长乐帮所擒,人孤势单,所以向贝海石斥骂叫阵,那也是硬着头皮,无可奈何,为了雪山派的面子,纵然身遭乱刀分尸之祸,也不肯吞声忍辱,说到取胜的把握,自是半分也无,

石清夫妇与杨光突然来到,却忽尔生出了转机,当下并不多言,静观贝海石如何应付。

石清待雪山群弟子身上镣铐脱去、分别就坐之后,又道:"贝先生,小儿年纪这么小,见识浅陋之极,要说能为贵帮一帮之主,岂不令天下英雄齿冷?今日当着杨老英雄,白师傅和雪山派众位师兄,关东四大门派众位朋友之前,将这事说个明白,我这孩儿石中玉与长乐帮自今而后,再无半分干系。他这些年来,自当一一清理,至于旁人借他名义做下的勾当,是好事是不敢掠美,是坏事却也不能空担这个恶名。"

贝海石笑道:"石庄主说出这番话来,可真令人大大的摸不着头脑。石帮主出任敝帮帮主,已历三年,并非一朝一夕之事,咱们可从来没听帮主说过,名动江湖的玄素双剑,竟然是帮主的父母。帮主,你怎么先前一直不说?否则玄素庄离此又没多远,当你出任帮主之时,咱们就该请令尊令堂大人前来观礼了。"

石破天道:"我……我……我本来也不知道啊。"此语一出,众人都是一愕:"怎么你本来也不知道?"

石清道:"你先前说过,我这孩儿生了一场重病,将过往之事一概忘了,连父母也记不起来,须怪他不得。"

贝海石本来给石清说得狼狈之极,极难措辞,倘然公然言明所以立石破天为帮主,只不过为了要他去挡赏善罚恶的铜牌之难,这种话连在长乐帮之内,大家也只是心照,实不便宣之于口,如何能对外人说起?

忽听石破天说连他自己也不知石清夫妇是他父母,登时抓住了话头,说道:"帮主不久之前确是患了一场重病,寒热大作,但那只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。他出任长乐帮帮主之时,却是身子好好的,神智十分清明,否则怎能以一柄长剑与东方前帮主的飞抓拆上近百招,凭武功将东方前帮主打败,因而登上帮主之位?"

石清和闵柔大是怀疑,怎么没听儿子说过此事?闵柔道:"孩儿,此事到底如何?"

石破天摇头道:"我又一点也记不得了。"

贝海石道:"咱们只知帮主姓石,双名上破下天,石中玉,却只从白师傅和石庄主口中听到。是不是石庄主认错了人呢?"

闵柔怒道:"我亲生的孩儿,那有认错之理?"她对人虽是素来温文有礼,但贝海石说这个宝贝儿子不是她的孩儿,却忍不住发怒。

石清见贝海石纠缠不清,心想此事终须叫穿,当下说道:"贝先生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,贵帮所以如此瞧得起我孩儿这无知少年,决非为了他有什么雄才伟略,也不是为他有什么神机妙算,只不过想借了他这条小命,来挡过铜牌邀宴这一劫,你说是也不是?"

这一句话直说到了贝海石心中,他虽是老辣,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,干咳了几下,拖延时间,脑中却在飞快的转动念头,该当如何对答才是。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,说道:"各位在等铜牌邀宴是不是?很好,好得很,铜牌便在这里!"

只见大厅之中,忽然站着两个人,一胖一瘦,衣饰均甚华贵,但这两个人何时来到,竟是谁也没有留意。

石破天一见二人,心下大喜,叫道:"大哥,二哥,多日不见,别来可好?"

石清夫妇曾听他说起和张三、李四结拜之事,一听他口称"大哥、二哥",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,说道:"二位来得正好。我们正为长乐帮帮主身份之事,计议难决,二位正可也来作个见证。"这时石破天已走到张三、李四身边,带着二人的手,神态十分亲热。

张三笑嘻嘻的道:"原来三弟竟是长乐帮的帮主,怪不得武功如此了得。"

闵柔心想孩儿的生死,便悬于这顷刻之间,顾不得什么温文娴淑,当即插口说道:"长乐帮的帮主本是东方先生,他们骗了我孩儿来挡灾,那是当不得真的。"

张三向李四瞧了一眼,道:"老二,你说如何?"李四阴恻恻的道:"该找正主儿。"

张三笑嘻嘻的道:"是啊,咱义结金兰,说过有福共享,有难同当。他们要咱们三弟来挡灾,那不是要我哥儿们的好看吗?"

群雄一见张三、李四突然现身的身手,已知他二人武功高得出奇,再见他二人的形态,宛然便是三十年来武林中闻之色变的善恶二使,无不凛然,便是贝海石、白万剑这等高手,也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。

只听得张三又笑嘻嘻的道:"我哥儿俩请人家去喝腊八粥,原是一番好意。不知如何,大家总是不肯赏脸,推三阻四的,教人好生扫兴。再说,我们请的,不是大门派的掌门人,便是大帮的帮主、大教的教主,等闲之人,那两块铜牌也真还到不了他手上。很好,很好,很好!"

他连说三个"很好",眼光向范一飞、吕正平、风良、高三娘子四人脸上扫过,只瞧得四人心中发毛。他最后瞧到高三娘子时,目光多停了一会,笑嘻嘻地又道:"很好!"

范一飞等已隐约猜到,自己是关东四大门派的掌门人,这次也是在被邀之列,张三所以连说"很好",意思当是说四个人都在这里遇到,省了自己一番跋涉。

高三娘子大声道:"你瞧着老娘,连说'很好'那是什么意思?"

张三笑嘻嘻的道:"很好就是很好,那还有什么意思?总之不是很不好就是了。"

高三娘子喝道:"你要杀便杀,老娘可不接你的铜牌!"右手一挥,呼呼风响,两柄飞刀便向张三激射过去。众人都是一惊,均想不到她一言不合便即动手,对善恶二使竟是毫不忌惮。

其实高三娘子性子虽然暴躁,却非全无心机的草包,她料想善恶二使既有意送铜牌来,这场灾难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,眼下这长乐帮总舵之中高手如云,敌忾同仇,一动上手,谁都不会置身事外,与其让他二人来逐一歼灭,不如乘着人多势众之际,合关东四派、长乐帮、雪山派、玄素庄诸路人马之力,打他一个以多胜少。

石破天叫道:"大哥,小心!"张三笑道:"不碍事!"衣袖一挥,两块黄澄澄的东西从袖中飞了出来,分别与两柄飞刀一碰,当的一声,那两块黄色之物由竖变横,托着飞刀,向高三娘子撞过去。

听那风声,这飞撞之力甚是凌厉,高三娘子若是低头缩身,那非撞中他身后的朋友不可。她双手一探,抓住了两块黄色之物,只觉双臂震得发痛,上半身尽皆酸麻,低头一看,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,托着飞刀的黄色之物,正是那两块追魂夺命的赏善罚恶铜牌。

她早就听人说过善恶二使的规矩,只要一接他二人交来的铜牌,就算是答允赴腊八之宴,再也不能推托,霎时之间,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。她干笑道:"哈哈,要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我去喝……喝……腊八粥……粥……"声音苦涩不堪,旁人听着都不禁代她感到难受。

张三仍是笑嘻嘻的道:"贝先生,你们安排下机关,骗我三弟来冒充帮主,他是个忠厚老实之人,不免上当,我张三、李四却不忠厚老实了。咱们来邀客人,岂有不查个明白的?倘然邀错了人,闹下天大的笑话,张三、李四颜面何存?兄弟,咱们请正主儿下来,好不好?"李四道:"不错,该当请他下来。"双手一伸,抓住两张圆凳,呼的一声,向屋顶掷了上去。

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亮,屋顶登时撞出了一个大洞,泥沙纷落之中,挟着一团物事掉了下来,砰的一声,摔在筵席之前。

群豪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两步,只见从屋顶摔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人。这人缩成一团,蜷伏于地。

李四左手食指点出,嗤嗤声响,解开了那人的穴道,那人便慢慢站了起来,伸手揉眼,茫然四顾。

众人齐声惊呼,有的说:"他,他!"有的说:"怎……怎么……"有的说:"怪……怪了!"众人见到李四凌虚解穴,以指风撞击数尺外旁人的穴道,那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功夫,向来只是耳闻,从未目睹,人人已是惊骇,只见那人五官面目,宛然便是又一个石破天,只是全身绫罗,帽子上缀点一颗指头大的明珠,服饰极是华丽。

张三笑道:"石帮主,我们来请你去喝腊八粥,你去是不去?"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块铜牌,托在手中。石破天奇道:"大哥,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"

张三笑道:"三弟,你瞧这人相貌跟你像不像?他们将他藏了起来,骗了你来顶替他作帮主,可是,哈哈,你大哥、二哥还是将他找了出来,叫你作不成长乐帮的帮主,你怪不怪我?"

石破天摇摇头,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人,过了半晌,说道:"妈妈,爹爹,叮叮当当,贝先生,我……我早说你们认错了人,我不是他,他……他才是真的。"

闵柔抢上一步,颤声道:"你……你是玉儿?"那人点了点头,道:"妈,爹,你们都在这里。"

白万剑踏上一步,森然道:"你还认得我么?"

那人低下了头,道:"白师叔,众……众位师叔,也都来了。"

白万剑哈哈一笑,道:"我们都来了。"

贝海石皱眉道:"这两位相貌一般无二,身材年岁又是一样,到底那一位是本帮的帮主,我可认不出来,这当真是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你…你才是石帮主,是不是?"那人点了点头。

贝海石道:"这些日子中,帮主却又到了何处?"

那人道:"一言难尽,慢慢再说。"厅上突然间寂静无声,只听得闵柔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。

白万剑说道:"相貌可以相同,难道腿上的剑疤也是一般无异,此中大有情弊。"

丁珰忍不住也道:"这人是假的。真的天哥,左肩上有……有一个疤痕。"

石清也是怀疑满腹,说道:"我那孩儿幼时曾为人暗器所伤。"指着石破天道:"这人身上有此暗器伤痕,到底谁真谁假,一验便知。"众人瞧瞧石破天,又瞧瞧那华服少年,心下无不骇异。

张三哈哈笑道:"既要伪造石帮主,自然是一笔一划,都要造得真像才行。真的身上有疤,假的当然也有。"右手一伸,刷一声,已从一名长乐帮副香主腰间拔出一柄长剑,手腕抖处,寒光闪动,在那华服少年的肩头、左腿、左臀三处各自划了个圈子,张口一吹,登时从他身上飘下三块腕口大小的圆形布片。

这三块布片散了开来,又化成九块,原来他长剑这么一抖,已将那少年外衣里衣、面裤衬裤都割下了一个圆圈,登时露出肌肤。只见他肩头有疤、腿上有伤、臀部有痕,与丁珰、白万剑、石清三人所说尽皆相符。

众人都是"啊"的一声惊呼,既讶异张三剑法之精,这一划不伤皮肉,而切割衣衫,利逾并剪,复见那少年身上的疤痕,果与石破天身上一模一样。

丁珰抢上前去,颤声道:"你……你……果真是天哥?"

那少年苦笑道:"叮叮当当,多日不见,我想得你好苦,你却早将我抛在九霄云外了。你认不得我,可是你啊,我便再隔一千年、一万年,也永远认得你。"

丁珰听他这么说,喜极而泣,道:"你……你才是真的天哥。他……他这个可恶的骗子,怎么说得出这些真心情意的话来?我险些儿给他骗了!"说着向石破天怒目而视,同时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那少年的手。

那少年将手掌紧了一紧,向她微微一笑。丁珰登觉如坐春风,喜悦无限。

石破天走上两步,说道:"叮叮当当,我早说不是你的天哥,你……你生不生我的气?"

突然间拍的一声,石破天脸上热辣辣的着了个耳光。

丁珰怒道:"你这骗子,啊唷,啊唷!"她这一掌打得甚是着力,却被石破天的内力反激出来,震得她手掌犹如碰到了烧红的钢铁一般。

石破天道:"你……你的手掌痛吗?"丁珰怒道:"滚开,滚开,我再也不要见你这无耻的骗子!"

石破天黯然神伤,喃喃道:"我……我不是故意骗你的。"

丁珰怒道:"还说不是故意?在你肩头伪造了个伤疤,为什么不早说?"

石破天摇摇头道:"我自己也不知道!"丁珰顿足道:"骗子,骗子,你走开!"一张俏脸涨得通红。

石破天眼眶中泪珠滚来滚去,险些便要夺眶而出,强自忍着,退了开去。

石清转头问贝海石道:"贝先生,这……这位少年,你们从何处觅来?我这孩儿,又如何给你们硬栽为贵帮的帮主?武林中朋友在此不少,还得请你分说明白,以释众人之疑。"

贝海石道:"这位少年相貌与石帮主一样,连你们玄素双剑是亲生的父母,也都分辨不出,我们外人认错了,怕也难怪吧?"

石清点了点头,心想这言倒也不错。

贝海石又道:"至于石帮主接任敝帮帮主,那是凭武功打败了东方前帮主,才由众兄弟群相推戴的。石帮主,此事可是有的?'硬栽'二字,从何说起?"

那少年石中玉嗫嚅道:"当时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,免得帮中大乱而已。贝先生,这长乐帮的帮主,还是你来当吧,我可不干了啦。"

贝海石脸色铁青,道:"那时候帮主说什么话来?事到临头,却又翻悔推托。"

石中玉道:"我实在是干不了。帮中诸务,事事都由你贝先生一人决定,我只挂名做个傀儡,因此上次我决意一走了之,退位以避贤路。我既不告而别,这帮主自然不当的了。我留给你的书信之中,不是已说得明明白白的吗?"

贝海石奇道:"信?什么信?我可从来没见过。"

石中玉笑道:"贝先生本事当真不小,我隐居不出,免惹麻烦,亏得你不知从何处去找了这个小子出来。这小子的相貌和我也真像。阳货貌似孔子,古时候原是有的。他既爱冒充,就冒充到底好了,又来问我什么?爹,妈,这是非之地,咱们及早离去为是。"他口齿伶俐,原无理的事,却说得似乎大有道理,比之石破天,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。

张三哈哈笑道:"石帮主,贝先生,你们想必知道我龙木岛的规矩。这邀宴铜牌是帮主亲自接了最好,帮主若是不接,便是贵帮不给龙木岛的面子,朋友算是变成敌人。龙木岛对于敌人,向来是不大客气的。"

贝海石与长乐帮群豪都是心中一震,知道若再无人出来接他手中铜牌,这胖瘦二人便要大开杀戒。他二人适才露的几手功夫,全帮上下,委实是无人能敌。

石破天道:"贝先生,他……他可不是说玩的,说杀人便杀人,飞鱼帮、铁叉会那些人,都给他二人杀得干干净净。我看不论是谁做帮主都好,先将这两块铜牌接了下来,免得多伤人命。双方都是好兄弟,真要打起架来,我不知帮谁才好。"

贝海石道:"此是帮主之事,咱们做属下的可作不了主。"

石破天向石中玉道:"石帮主,你就接了铜牌吧。你接牌也是死,不接也是死。只不过若是不接呢,那就累得全帮兄弟都陪了你一起死,这……这于心何忍?"

石中玉嘿嘿冷笑,道:"你慷他人之慨,话倒说得容易,你既如此大仁大义,何不为长乐帮挡灾解难,自己接了这两块铜牌?嘿嘿,当真好笑!"

石破天叹了口气,向石清、闵柔瞧了一眼,向丁珰瞧了一眼,说道:"贝先生,众位一直待我不错,原本盼我能为长乐帮消此大难,真的石帮主既不肯接,就由我来接吧!"说着走向张三身前,伸手便去取他掌中铜牌。

张三将手一缩,说道:"且慢!"向贝海石道:"龙木岛邀宴铜牌,只交正主。贵帮到底奉那一位作帮主?"

贝海石等万料不到石破天竟在识破各人图谋之后,仍能为本帮卖命,这些人虽然个个凶狡剽悍,但此时感激之情,无不油然而生,不约而同的齐向石破天躬身行礼,说道:"愿奉大侠为本帮帮主,遵从帮主号令,不敢有违。"

石破天还礼道:"不敢,不敢!我什么事都不懂,说错了话,做错了事,你们不要怪我才好。"

张三哈哈一笑,道:"长乐帮石帮主,今年十二月初八,请到龙木岛来喝腊八粥。"

石破天道:"自当前来拜访两位哥哥。"

张三、李四对望了一眼,都眉头一皱。张三右手扬处,两块铜牌缓缓向石破天飞去。须知这两块铜牌甚是沉重,掷出之后,若是势挟劲风的飞出,那是并不希奇,但如此缓缓凌空推前,便如空中有两根瞧不见的细线吊住一般,内力之奇,实是匪夷所思。

众人睁大了眼睛,瞧着石破天。闵柔突然叫道:"孩儿别接!"石破天道:"妈,我已经答应了的。"双手一伸,一手抓住了一块铜牌,向闵柔道:"石……石……石庄主明知危险,仍是要代上清观主赴龙木岛去,叫人心下佩服,孩……我也要学上一学。"

李四道:"好英雄侠义,不愧和你结拜一场。兄弟,咱们把话说在前头,到得龙木岛上,大哥、二哥对你一视同仁,可不能给你什么特别照顾。"

石破天道:"这个自然。"

李四道:"这里还有几块铜牌,是邀请关东范、风、吕三位到龙木岛来喝腊八粥的。三位接是不接?"

范一飞向高三娘子瞧了一眼,心想:"你既已经接了,咱们关东四大门派同进同退,也只有硬着头皮,将这条老命去送在龙木岛了。"

当即说道:"承蒙龙木岛瞧得起,姓范的焉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之理?"走上前去,从李四手中接过两块铜牌。

风良哈哈一笑,道:"到十二月初八还有两个月,就算到那时非死不可,可也是多活了两个月。"当下与吕正平都接了铜牌。

张三、李四二人抱拳行礼,道:"多谢,多谢。"向石破天道:"兄弟,咱们尚有远行,今日可不能跟你一起喝酒了,这就告辞。"

石破天道:"喝三碗酒儿,那也无妨。两位哥哥的酒葫芦呢?"

张三笑道:"扔了,扔了!这种酒非一朝一夕能配,带着两个空葫芦有何趣味?好吧,二弟,咱哥儿三个这就喝三碗酒。"早有长乐帮中的帮众斟上酒来,张三、李四和石破天各干了三碗。

石清踏上一步,朗声道:"在下石清,忝为玄素庄庄主,意欲与内子同上龙木岛来讨一碗腊八粥喝。"

张三陡地转过身来,心想:"三十多年来,武林中一闻到龙木岛三字,无人不是惊心胆战,今日居然有人自愿前往,那倒是第一次听见的事。"说道:"石庄主,这可对不起了。你两位是上清观门下,未曾另行开门立派,此番难以奉请。杨老英雄,白大英雄,也是这般。"

白万剑忽道:"两位尚有远行,是否……是否前去凌霄城?"

张三笑道:"白大英雄料事如神,我二人正要前去拜访令尊威德先生白老英雄。"

白万剑踏上一步,欲言又止,隔了半晌,才道:"很好,很好。"

张三笑道:"白大英雄若是回去很快,咱们还可在凌霄城再见。请了,请了!"和李四一举手,二人一齐转身,缓步出门。

高三娘子骂道:"王八羔,什么东西!"左手挥处,四柄飞刀向二人背心掷去。她明知这一下万难伤到二人,只是心中愤懑难宣,放几口飞刀发泄一下也是好的。

眼见四柄飞刀转瞬间便到了二人背后,二人似是丝毫不觉,石破天宅心忠厚,又无见识,忍不住叫道:"两位哥哥小心了!"猛听得呼的一声,二人向前飞跃而出,迅捷难言,众人眼前只是一花,四柄飞刀拍拍拍拍的四声都钉在门外的照壁之上,张三李四却不知去向。飞刀是手中掷出的暗器,但二人使轻功纵跃,居然比之暗器尚要快速,实是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,群豪相顾失色,如见鬼魅。高三娘子兀自骂道:"王八羔……"但忍不住心惊,只骂得三个字,下面就没有声音了。

石中玉携着丁珰的手,正在慢慢溜到门口,想乘众人不觉,就此溜出门去,不料高三娘子这四柄飞刀,却将各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门边。白万剑厉声喝道:"站住了!"转头向石清道:"石庄主,你交代一句话下来吧!"

石清叹道:"姓石的生了这样……这样的儿子,更有什么话说?白师兄,我夫妇携带犬子,同你一齐去凌霄城向白老伯领罪便是。"他此言一出,白万剑和雪山群弟子无不大出意外,先前为了个假儿子,他夫妇奋力拒战,拼死不屈,此刻真儿子现身,他反而答允同去凌霄城领罪,莫非其中有诈?

闵柔向丈夫望了一眼,这时石清也正向妻子瞧来。二人目光相接,见到对方神色凄然,都是不忍再看,各将眼光转了开去,心下均想:"原来咱们的儿子终究是如此不成材的东西,既是答应了做长乐帮的帮主,大难临头之际,却又推委避祸,这样人品,任他武功如何高强,终究为江湖上好汉所不齿。"

他夫妇二人这几日来和石破天相处,虽觉他大病之后,记忆未复,种种说话举动,甚是幼稚可笑,但觉他天性淳厚,而天真烂漫之中,往往流露出一股英侠之气,心下甚是喜欢。

闵柔更是心花怒放,石破天愈是不通世务,她愈觉这孩子就像是从前那依依膝下的七八岁孩童,勾引起当年许多甜蜜的往事。

不料真的石中玉突然出现,容貌虽是一般无异,行为却大相迳庭,一个猥琐懦怯,一个锐身任难,偏偏那个懦夫是自己的儿子,那少年英雄却不是自己儿子。

闵柔心下对石中玉好生失望,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,向他招招手,柔声道:"孩子,你过来!"

石中玉走到她身前,笑道:"妈,好几年不见,孩儿真是想念你得紧。妈,你越来越年青俊俏啦,不论是谁,都会说你是我姊姊,决不相信你是我亲生的娘。"

闵柔微微一笑,心头甚是气苦:"这孩子只学得一副油腔滑调。"笑容之中,不免充满了苦涩之意。

石中玉又道:"妈,孩儿早几年曾觅得一对碧玉镯儿,一直带在身边,只盼那一日见到你,亲手给你戴在手上。"一面说,一面从怀中摸出一黄缎包儿,打了开来,取出一对玉镯,一朵镶宝石的珠花,拉过母亲的手来,将那对玉镯替她戴在腕上。

闵柔原本喜爱首饰打扮,见这副玉镯子温润晶莹,十分好看,想到儿子的孝心,不由得愠意渐减。

石中玉转过身来,将那朵珠花簪在丁珰秀发之上,低声笑道:"这朵花该当再美十倍,才配得上叮叮当当的花容月貌,眼下没有法子,只好将就着戴上一戴吧。"

丁珰大喜,低声道:"天哥,你总是这般会说话。"伸手轻轻抚弄鬓上的珠花,斜视石中玉,脸上喜气盎然。

贝海石咳嗽了几声,说道:"难得杨老英雄、石庄主夫妇、关东四大门派众位英雄大驾光临,种种误会,亦已解释明白。让敝帮重整杯盘,共谋一醉。"

但石清夫妇、白万剑、范一飞等各具心事,均想:"你长乐帮的大难是有人出头挡过了,我们却那有心情来喝你的酒?"

白万剑首先说道:"龙木岛的两个使者说过要上凌霄城去,此事与家父一世威名攸关,在下非得立时赶回不可。贝先生的好意,在下心领了。"

石清道:"我们三人须和白师兄同去。"

范一飞等也即告辞,说道腊八粥之约为期不远,须得赶回关东。他们虽然含糊其辞,但人人心下明白,他们赶回关东,是去料理自己身后的遗事。

当下群豪都告辞出来。石破天神色木然,随着贝海石送客,心中十分凄凉:"我早知他们是弄错了,偏偏叮叮当当说我是她的天哥,石庄主夫妇又说我是他们的儿子。"

突然之间,只觉世上孤另另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,谁也和自己无关。

范一飞等又再三道谢解围之德,白万剑也道:"石帮主,当日得罪,大是不该。石帮主英雄豪迈,在下十分心感。此番回去,若是侥幸留得性命,日后很愿和石帮主交个朋友。"石破天唯唯以应,只想放声大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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